劉寶平工作室_Mr.Liu St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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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協會開除,被前員工報復...
今年初,82歲的傳奇釀酒師索得拉Gianfranco Soldera因突發心臟病離世。如果你沒聽說過他的名字,但你或許見過他最引以為傲的葡萄酒的酒標 - 上面是一只騰躍的海豚。
索得拉的同名葡萄酒Soldera是世界上最昂貴的桑嬌維塞葡萄酒之一,位列意大利最受熱捧、最難買到的頂級佳釀。
葡萄酒大師Nicolas Belfrage MW在他的《The Finest Wines of Tuscany and CentralItaly》(2009)一書中寫道“如果你還沒有品嘗過他的Brunello,那你就沒有品嘗過真正的Brunello葡萄酒”。
如同今年剛去世的老佛爺拉斐爾素以言辭刻毒而受爭議一樣,索得拉同樣以口無遮攔、直言不諱而遭人詬病,他應該是意大利蒙塔奇諾Montalcino酒圈兒最遭人討厭的釀酒師,以及世界上最任性、怪癖最多的釀酒師之一。
當酒評家Monica Larner在一次午餐上告訴索得拉,自己來自加州時,他竟然說:“加州只適合種土豆和像毒藥一樣的葡萄酒。”氣的這位女酒評家差點憤然離席。對于掌握著生殺大權的酒評家都能如此傲慢無禮,他得罪過的人一定名單很長。
索得拉曾說:“我的葡萄酒,如同所有世界上最頂級的酒一樣,并非每個人都能喝得懂。”在他眼中,大多數的人都“習慣了喝死氣沉沉的酒”。
那些太把自己當回事兒的人,總要求別人去適應他們的世界。索得拉就禁止參觀者在品酒時把酒吐掉(盡管這是國際公認的專業品酒規定),認為你如果不把酒咽下去的話,就無法真正的欣賞葡萄酒,再者是對釀酒師本人的不尊重。
他堅決反對人們提前醒酒,認為這會丟失掉一些東西("you always miss something"),偏向于在快要飲用時再開瓶,讓酒液在酒杯中停留至少一個小時。
他覺著世界上沒有一款葡萄酒杯可以配得上他的葡萄酒,于是他在1980年代早期,專門到斯洛維尼亞找人設計了一款杯子。在蒙塔奇諾,他只在配備有這種酒杯的餐廳跟人吃飯。
當別人問他,你平常喜歡喝什么葡萄酒時,他咂咂嘴:我只喝自己的酒和Monfortino(一家巴羅洛名莊酒)。
他還對白葡萄酒嗤之以鼻,表示:別跟我討論白葡萄酒。
他對世界激烈而坦率態度賦予了他不偽裝的個性,這樣的個性使他在托斯卡納葡萄酒界經常陷入輿論風波,又因特立獨行而名聲大躁。可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咋看之下真像是一個集傲慢與偏見于一身的乖僻老頭兒。但真的只是這樣嗎?我花了一整天查找資料,然后花了兩天時間在潛意識里思考他的personality,期望在思想的迷蹤中探尋到他靈魂中的漣漪之處。
文學藝術圈的外來者素以獨立特性而聞名于世。譬如,畫家梵高、作家加繆、大文學家薩特和艾略特等人。在葡萄酒界,異鄉人的角色同樣不可小覷,但在所有的外來者中,再沒有誰比索得拉的評價更分裂、更受尊敬也更遭受謾罵。
1970年代,一批外來者先后涌入托斯卡納,譬如,Banfi、Gaja和Monlinari,索得拉也正是這個時候來到蒙塔奇諾小鎮。
1937年1月29日,他出生在威尼托的Treviso(水瓶座,一個以聰明和獨立特性而著稱的星座)。3個月后,家人搬到米蘭,于是他打小在米蘭長大。早年從事保險經紀人,直到1960年代,他覺著錢掙得差不多了,決定歸隱田園,開啟人生的第二事業(但直到2003年他才真正脫離保險業)。
葡萄酒一直流淌在索得拉的血液里,父母雙方祖上都有農場,熟諳釀酒。但爺爺在墨索里尼統治時期因反抗法西斯獨裁而失去了自家產業。或許命運早已經埋下了伏筆,索得拉后來能這么軸的對待那些跟他意見不合的人,或許正是遺傳了家族這種無畏抗爭精神。
索得拉的妻子Graziella是一位學識淵博的植物學家, 1972年,當他們剛買下Case Basse莊園時,這里已經荒蕪多年,成為一片廢園。兩人花費兩年時間翻新栽種,在2公頃的花園里種植了1500多種玫瑰花,9公頃的葡萄園里全部種植上桑嬌維塞(一種本土紅葡萄品種),從一開始就采用有機種植,不使用任何化學肥料。
并保留了8公頃的樹林,創造了一個伊甸園版的天然生態系統。自從1976年,“桑嬌維塞之父”Giulio Cambelli都擔任酒莊的釀酒顧問,直至2012年去世。
熟悉葡萄酒的人都知道,年份對于這種農作物來說至關重要。然而,即便在最糟糕的年份,索得拉也可以釀造出頂尖的葡萄酒,把手工藝人的本領發揮到極致,這是他最為人所敬佩的品格之一,即便是對于蒙塔奇諾其他酒莊來說頗具挑戰的1976、1989、1992年。
在更為糟糕的2002年份,他竟然推出了自家的珍釀版Brunello di Montalcino Riserva,這款酒被廣泛認為是該年份最偉大的葡萄酒,但酒莊那一年的年產量只有6000瓶。
在每個歷史悠久的葡萄酒產區,都無可避免的存在兩種釀酒風格-傳統派和現代派,尤其在意大利,他們往往各持己見,互不相讓,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但蒙塔奇諾是新舊兩派廝殺最慘烈的地方。
蒙塔奇諾的新派釀酒商們希望可以在布魯奈落Brunello里加入少量的其它葡萄品種,目的是為了讓以強勁著稱的Brunello能夠在早期更易飲更好賣。他們還指出波爾多葡萄品種赤霞珠和梅洛早在19世紀就已在蒙塔奇諾附近種植,1966年的法規草案中曾允許布魯奈落使用10-15%的其他紅葡萄酒品種,只是后來法規變成了只能100%的桑嬌維塞。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規矩阻礙了大家發家致富,為什么不能把法規改一下?年輕一輩的現代派吵的沸沸揚揚。
但傳統派的觀點截然相反,他們誓要保護老法則,認為這是布魯奈落最大的身份特性,也是這種葡萄酒與托斯卡納其它以桑嬌維塞為主的葡萄酒之間最大區別,譬如,古典基安蒂Chianti Classico 和貴族酒Vino Nobile di Montepulciano。(正如索得拉曾在自己專欄中寫道:別忘了世界上最偉大的紅葡萄酒-勃艮第和巴羅洛,都并非出于偶然才全都使用單一黑皮諾和內比奧羅。)
在所有堅持捍衛100%桑嬌維塞法規的傳統派中,最堅定也最有影響力的釀酒者就是索得拉和大名家Franco Biondi Santi(這兩個老頭兒組成了一個親密牢固的聯盟,可惜后者在2013年去世,使得索得拉只能獨自抗爭。)
2008年10月,所有的布魯奈落生產者集聚一堂進行投票表決,出乎意料,傳統派一舉取得成功,當地葡萄酒協會不僅保留了Brunello di Montalcino使用100%桑嬌維塞的法規,還規定產區副牌酒Rosso di Montalcino也必須同樣如此。(那些希望混釀其它葡萄品種的生產者必須降級為DOC Sant'Antimo 或IGT Toscana)。
你以為故事就這樣大結局了嗎?呵呵,真正狗血的還在后面。
2008年3月,多家布魯奈落酒莊被相關部門傳訊調查,包括4家知名酒莊:安東尼世家、花思蝶、Castello Banfi和Argiano,據稱是因為他們的酒沒有符合布魯奈落必須采用100%桑嬌維塞的DOCG法定規定,從而被人揭發。
案件牽連甚廣,隨后蒙塔奇諾大約90家小型酒莊被調查。當地大量的2003年份葡萄酒被沒收,而2004-2007年份的葡萄酒同樣遭到懷疑。
這起丑聞事件對布魯奈落葡萄酒的聲譽影響極大,因此被稱為 Brunellogate,中文可翻譯成:布魯奈落之門。
意大利葡萄酒圈兒的人普遍懷疑是索得拉舉報了他的同行們。盡管他一直據理力爭的否認自己是那個告密者。因為是秘密立案調查,外界沒人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不過,可以想象蒙塔奇諾其他酒莊對索得拉一家的態度。
哪里有憤怒,哪里就有爆發(或者是復仇)。2012年12月3日,索得拉一家還沉浸在元旦的歡樂氣氛中時,晨起突然發現酒窖內10個大橡木桶的酒液全被人打開閘門倒掉了,整整包含了2007-2012年6個年份的葡萄酒全流進了下水道,酒莊三分之二的產量付之一空(6000多升)。
大多數人認為這起蓄意破壞是那些“布魯奈落之門”受害者的報復,將之稱為:葡萄酒復仇wine revenge。
然而,警察的調查證實是索得拉的一名前員工因不滿而報復(此人后來被宣判入獄4年)。
有人猜測是索得拉花錢讓這名前員工故意倒掉了這些酒,以騙取保險。不過,聰明點兒的人很快就會想到,對于一位前保險經紀人來說,不給自己價值百萬歐元的佳釀買保險才令人奇怪。保險公司的補償遠遠不及被毀壞酒款的價值,那些懷疑是索得拉自導自演了這出悲劇的人顯然不了解他的個性和驕傲。
索得拉和他的家人彼時憂心如焚,正如他在自己的專欄中寫道,感覺非常“痛苦、憤怒和難以置信。”
事情發生后,布魯奈落葡萄酒協會(即Brunello Consorzio)起初表現的非常給力,很快發布新聞稿譴責這種行為,并代表協會的250家酒莊成員對索得拉一家表示慰問和支持。
2012年12月7日,倒酒事件發生4天后,協會決定捐贈一批其他協會成員的葡萄酒給索得拉,并發布了第二份新聞稿。
12月12日,索得拉客氣的謝絕了協會的幫助,他在一份新聞稿中表示,他和家人由衷的表示感謝,但傾向于把這次捐贈所得的錢用于研究蒙塔奇諾的桑嬌維塞,以及該品種在全世界的推廣。
“我們希望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以及我們的意大利經銷商和其他代理商、忠實顧客的支持,來度過難關。”說白了就是,謝謝你們的關心,但不需要。
可見彼時,索得拉和布魯奈落協會之間還維系著表面的和平,畢竟大家都是要臉的人,所以才會動不動就對外發布官方聲明,以免落人口舌。
可是,這樣的和平并沒有持續太久,2013年3月22日,索得拉在一份聲明中公布了法庭關于那名涉案前員工的審判,并宣布自家酒莊將脫離布魯奈落協會!
What?發生了什么?黑人問號臉。
大約一周后,協會也發布了聲明,表示將開除索得拉的協會資格(盡管人家已辭職),并起訴他誹謗協會。
緣由索得拉在接受一家意大利報紙的采訪中表示:“他們(協會)想給我他們的酒,但我必須以自己的酒標裝瓶,即便不知道這些酒來自哪里。這實在是一個令人無法接受和反感的提議,這是對消費者的欺騙。”
將近兩年的時間,索得拉誹謗一案都沒有被裁決,直到2015年2月12日,米蘭一家法庭宣判布魯奈落協會起訴索得拉誹謗一罪不成立。
今天我們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可以輕易發現雙方都有些過于軸,但試想,在布魯奈落之門和Case Basse襲擊事件接連發生后,新仇舊恨加在一起,如此激烈對峙的結果自然是兩敗俱傷:布魯奈落協會失去了一名優秀且且頗具名望的成員。而索得拉的葡萄酒自從2013年(2006年份)酒都標為:ToscanaIGT/IGP Soldera 100% Sangiovese dall’Azienda AgricolaCase Basse?。從意大利葡萄酒最高的法定級別DOCG降級為最普通的IGT。
這樣一個結局頗有些悲壯、爆裂甚至荒誕的意味。但我想說的是,往往當我們認為自己受到傷害時,我們很有可能已經傷害了別人,因為傷害和力一樣是雙向的。
有些人認為索得拉太過傲慢自大,但事實上,正是由于他強大的自信,對蒙塔奇諾布魯奈落和桑嬌維塞的自信,才讓他堅持釀制出偉大的葡萄酒。他眼里,把布魯奈落釀好才是有風骨的事,他對此一種胸有成竹的篤定。
酒窖襲擊事件后,75歲的索得拉在專欄中寫道:“在過去幾個月里,家里所有的事情都發生了改變”。但他并沒有被打垮,“從一開始,我們就做出了強烈的反應和反擊,而不是退縮,以顯示我們的力量和決心,繼續只采用自家桑嬌維塞葡萄園出產的葡萄釀酒。”
當被世界欺負的時候,他沒有選擇忍氣吐聲的逃避,而是迎難而上,像個戰士一樣無所畏懼。
絕大多數人在思想上不屑于與他人為伍,在行動上卻害怕自己與眾不同。俄羅斯作家鮑里斯·帕斯捷爾納克就曾說:團體總是庸才們的庇護所。只有獨自探索的個人才可能求得真理,否則無法摒棄那些并不真正熱愛真理的人。
索得拉曾在一次采訪中表示:“人必須永遠面對抗整個世界才能進步。”(Man must always confront the whole world in order to improve.)
正如前面所提及的索得拉認為,絕非出于偶然,世界上最偉大的三種葡萄酒勃艮第、巴羅洛和布魯奈落,都是使用單一葡萄品種釀制而成。被稱為“朱庇特之血”的桑嬌維塞正是上天賜給蒙塔奇諾,乃至整個托斯卡納的恩典。如果把外來葡萄酒混釀進布魯奈落之中,豈不是暴殄天物?
著名葡萄酒雜志《The Wine》在2015年發表過一篇關于索得拉的專訪,文章作者認為,索得拉像是一位現代版的耶利米(圣經中的一位先知),他不是在告誡耶路撒冷的毀滅,而是蒙塔奇諾和意大利的毀滅;如同以色列人離棄上帝耶和華,侍奉別神,蒙塔奇諾人如若不看重桑嬌維塞,而偏好外來葡萄酒品種,也是在侍奉別神。
▲Case Basse酒莊旗下一款葡萄酒的酒標
索得拉是一塊硬肉,不是軟弱的胃所能消化吸收的。他讓我想起那個用“一個茶壺配四只茶杯”來為立妾制度巧辯的民國大翻譯家辜鴻銘。尺有所長寸有所短,如果說他釀制的布魯奈落是一種天啟,那他的靈魂中也似乎缺乏一種和藹,充滿了烈酒版的刺激。但這并不代表他的很多前瞻性觀點是錯誤的。
有趣的是,跟索得拉很多激烈言論相悖的是,喜好文學藝術和古典音樂的他也有柔和的觀點,對于葡萄酒,他就曾說過:葡萄酒是用來享受快樂的,如果他不能給你快樂,你就不應該喝它,如同音樂一樣,葡萄酒是帶有情感的。
“葡萄酒從來是,將來也會是,主觀性的。同樣一瓶酒對一個人來說值500歐元,對另外一個人來說或許不值1歐元”。
思想的自由是建立在開闊的世界觀,和對世界的愛意之上。所以從這角度來開,我認為索得拉是一個挺可愛的人,他也深愛著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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